把钱投入富人游戏，还是把钱用于救助民生？

　　LVMH首席执行官伯纳德·阿尔诺。图/视觉中国

　　春节前，福布斯富豪榜有了变动：伯纳德·阿尔诺及其家族取代马斯克，成为世界首富。

　　作为路威酩轩(LVMH)集团的掌舵者，旗下拥有路易威登、轩尼诗、蒂芙尼、迪奥、纪梵希、宝格丽、罗意威等75个时尚品牌的奢侈品巨头，阿尔诺曾数次登上全球富豪榜榜首。今年1月末，随着LVMH股价持续上涨，特斯拉股价下跌，阿尔诺正式超越马斯克再列富豪榜第一，此后二人位置屡次交替。从目前来看，阿尔诺以2227亿美元的资产坐稳首富之位，与排名第二的马斯克拉开约180亿美元。

　　不过，在做慈善方面，这位法国奢侈品教父经常被法国人批评“捐得太少”“不接地气”。或许是出于集团的时尚调性和个人的文化志趣，阿尔诺的慈善主要集中在艺术领域，其中一个大动作，便是建成一座博物馆。

钟情艺术慈善

　　点进路易威登基金会的官网，首页会看到一幢奇特的建筑。建筑立在水面中央，看起来像一艘巨大的船，又如同海里的一座冰山，表面覆盖着十二片不规则的玻璃风帆，阳光下格外闪亮。

　　这个建筑由美国解构主义建筑大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操刀设计，选址在巴黎布洛涅森林公园内。伯纳德·阿尔诺和集团耗时近8年，投入1.35亿美元，打造了这座占地近12000平方米的路易威登基金会博物馆，其中包括画廊和音乐厅。2014年10月，建筑落成，时任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与阿尔诺一同为博物馆揭幕。

　　阿尔诺非常钟情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开幕展览，便以波普、表现主义等现代艺术流派作品为主线。之后的每年，博物馆都会举行主题大展，开放性地接纳世界各地的艺术，如2016年策划了严培明、曹斐、杨福东等参与的中国艺术家展。

　　目前，基金会已经在包括北京在内的欧、亚六座城市开设了路易威登Espace艺术空间，以更轻便的方式辐射基金会博物馆的职能。Espace策划过不少世界顶尖艺术家专题展，包括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瑞士存在主义雕塑大师阿尔贝托·贾科梅蒂等，目前展出均免费向公众开放。

　　巴黎路易威登基金会艺术中心。图/巴黎路易威登基金会

　　艺术扶持与资助也成为基金会及LVMH慈善事业的主旋律。除了在世界各地支持并落地大型展览，他们还为卢浮宫等博物馆的文物修复提供资金等支持。2019年，LVMH为遭受火灾的巴黎圣母院捐赠了2亿欧元作为修复资金。

　　基金会博物馆本身配备了详实的无障碍导引，并与法国国家眼科医院下设的视觉研究所(Institut de la Vision)合作，开展帮助视障者感知艺术的相关研究。自2001年起，基金会还持续与巴黎音乐学院一同开展“青年音乐一千席(1000 seats for young people)”项目，迄今已为近5万名学生提供观览一线音乐会的机会。

“不接地气”的奢牌慈善

　　阿尔诺拿钱做艺术慈善，法国人对此却有点不买账。

　　当初博物馆落成时，法国第二大经济报《论坛报(La Tribune)》发表了一篇社论，虽没有否认阿尔诺“对于当代艺术的真心”，但批评这一动作是出于提升个人声誉、粉饰奢侈品牌形象的考量，指其不过是“将艺术创作商品化”。值得玩味的是，1993年，阿尔诺曾收购过这家报纸，这篇报道可谓是炮轰前老板。

　　其实，在欧洲艺术史中，艺术赞助人(Patron)的传统是艺术得以蓬勃发展的生命线。历史上的艺术赞助人既有路易十四这样的帝王，还有美第奇家族这样的地方权贵与商贾，他们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们的幕后推手，也成就了梵蒂冈大教堂、凡尔赛宫等艺术殿堂。对于现代艺术而言，阿尔诺和LVMH是世界顶尖的艺术赞助者。

　　2017年，由路易威登基金会主办的一场艺术展览。图/路易威登基金会

　　在欧洲，法国人在艺术与文化创意领域投入的慈善捐赠，也显著高于多数国家。根据法国基金会(Fondation de France)的研究报告，2022年，全国流向艺术领域的善款占到全部慈善捐赠的14.3%。而根据美国施惠基金会(Giving USA)的数据，同一年度，美国全年人文艺术领域所获得的慈善捐赠只占5%。

　　但也是因为法国国内艺术与博物馆行业已经相当发达，获得的捐赠也相对富余，阿尔诺的这种“锦上添花”的慈善就被老百姓诟病。这位富豪从小就读于天主教贵族学校，后来继承父亲产业成为房地产商人，三十岁出头便开始收购奢侈品公司，并在38岁时正式创立LVMH。与不少出身工薪家庭、从华尔街和硅谷开始创业的美国富豪不同，阿尔诺做的是老牌实业，财富积累雄厚且稳定。批评者认为，这位富豪不应一股脑地把钱投入本就是“富人游戏”的艺术与时尚行业；在法国经济陷入停滞、民生出现许多困难的情况下，他应该适当关照底层、扶助弱小。

未成体系的慈善

　　或许是听到了这类批评的声音，近年，阿尔诺的慈善动作也有了一些转向。

　　2020年3月，法国深陷新冠疫情危机，LVMH集团宣布拿出旗下的部分大牌香水生产线，用来生产酒精凝胶洗手液，产品将免费提供给法国卫生部门以及国家公立医院系统。10月，集团再捐500万欧元给法国巴斯德研究所，支持其开展新冠病毒研究。也是在这一年的年初，LVMH向中国红十字基金会捐赠了1600万元人民币，帮助缓解武汉当时医疗物资短缺的情况。

　　2022年底开始，法国消费品价格持续上涨、货币通胀率走高，越来越多的人无奈转向社会救济，约有400万人需要靠食物银行的援助维持生活。法国最大的食品援助机构之一爱心餐厅(Restos du Coeur)向外界表示， 作为承担着全法国约35%食品援助的公益机构，他们面临3500万欧元的预算缺口，运营极度困难。得知这一消息，阿尔诺与LVMH集团宣布向这家机构捐赠1000万欧元，家族长子安托万·阿尔诺也作为代表，与法国政要一同访问了这家机构，落实捐款。

　　另外，LVMH还与环保组织People for Wildlife合作开展项目，在澳大利亚北部的约克角半岛进行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2019年开始，旗下品牌娇兰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启动五年计划，将支持养蜂人及行业培训与发展——蜜蜂不仅关乎生物圈保护，还与粮食生产与安全联系紧密。在时尚行业因产生大量碳排放、废水和纺织垃圾备受指摘的背景下，LVMH也在努力改变形象，希望在环保议题上有所建树。

　　但阿尔诺的捐款仍然面临批评。比如给食物银行的那笔捐款，并没有给他赢得良好声誉，反而被媒体诟病“捐得不多”。

　　2023年6月，英国《卫报》曾刊发过一篇针对伯纳德·阿尔诺慈善的评论文章，批评说阿尔诺的很多捐赠都是与他的集团绑定的，而相比起他所掌握的财富规模，他的慈善活动实在显得乏善可陈。要么是捐得太少，要么是公开信息太少。“就互联网上公开的捐款来看，他最大的‘捐赠’是给自家孩子们的钱。”文章如此调侃道。

　　从公开信息来看，阿尔诺家族拿来做慈善的钱，恐怕还不及其身家的0.5%。而一直被批评为吝啬的另一位富豪，亚马逊创始人贝佐斯，慈善支出不到其财富的2%，但也高过了阿尔诺。

　　这与法国经济学家卡米尔·兰戴斯(Camille Landais)给出的数据吻合：他曾在自己的书中指出，最富有的法国人群，捐款额还不到其收入的1%。与此相对应的是，法国对慈善捐赠极高的税收优惠——法国的个人所得税最高可因慈善捐赠减免66%，而在被公认慈善事业很发达的美国，税收减免最高为60%。如此看来，税收优惠似乎没能改变法国慈善的结构困境。

　　在2020年5月新冠疫情暴发期间，现任法国总理、当时的国民教育和青年部部长加布里埃尔·阿塔尔曾公开说：“在法国，亿万富翁们捐赠得不够多。而且，他们的捐赠还总是不向公众公开。”

　　尽管法国全国的慈善捐赠总额近年来在稳定增长，但富豪们捐赠意愿不强、信息不公开的特点一直存在。此外，与英美等慈善事业发达的西方国家相比，法国也没有发展出更加系统化、规模化的慈善，来应对全球范围内低收入人群经济保障、基础教育、公共卫生等更复杂的社会问题。

　　作者：龚怡洁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杨永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