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韩美林

艺术家要传递爱和善

　　尽管有着享誉全球的名气，但韩美林一点也不端着，拿本书给他签名，他一口气签了近十本，完全不考虑他这样一位大师级艺术家“出手”的含金量。采访时，有问必答，率真得有些超乎年龄的可爱，现场圈粉无数。采访后，面对合影的请求，他伸出五个指头，“拍一张5块，笑一下20块”，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归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背景板”，端坐在沙发上，招着手，让在场的人挨个过来合影。

　　这种亲和力和松弛感，沙发背后墙上的那幅字，或许已经给出了注解：“舍得放下”。

　　《中国慈善家》：数十年以来您一直持续地投入慈善事业，包括捐款、捐献作品，以及通过艺术基金会开展大众美育项目。您做这些事情的缘起是什么？

　　韩美林：缘起其实就是一个字，爱！

　　只要活着的，只要是有生命的，爱都是第一位。最大的大爱莫过于母爱，包括动物、植物。植物会懂得爱护它的种子，动物更不用讲了，宁愿死也要保护它的孩子。所以从这一点来讲，爱是头等重要的，艺术家的目的就是把爱、把善传递出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这一生活得值。

　　《中国慈善家》：您的少年时期是在动荡困难的年代度过的，也是在一个慈善性质的学校求学，那段经历对您有怎样的影响？

　　韩美林：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是个穷人，学校却告诉我穷苦是暂时的，匠人才是终极的，所以只要有一技傍身，就不惧怕贫穷。这就教会我们要忍耐暂时的痛苦，去发展远大的前程。

　　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所以我们虽然穷，但活得自信、自尊，经得住社会酸甜苦辣的考验，不会因为吃了点苦就埋怨社会，厌弃社会，甚至对社会绝望。

　　一个艺术家他受的苦难越大，财富越大，就是说人掉得越深，起点越高，这就是我的看法。

　　这就是我为什么画了这么多的画，写了这么多的天书，还是感觉不够，因为没掉到这个深度。从辩证法角度，你付出得多，收获就多，你得到的少，就想着多存一些，所以如饥似渴，渴望知识，渴望做人，渴望自己在事业上有所前进。

　　从这个角度，这个学校对我来讲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没有埋怨贫穷，也没有埋怨社会，因为我知道，我的穷苦是暂时的，我的未来是伟大的。

　　韩美林。摄影/本刊记者 张旭

　　《中国慈善家》：您一直在做大众美育，在您看来，美育对于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意味着什么？

　　韩美林：美育是看不见摸不着，但美又是客观存在的，就像一些毒气香气各种气你都看不见，却真实地存在着。

　　美育带来美，这是很高雅的一种艺术教育，它是看不见的，却也是看得见的，比如说有人就喜欢那种大红大绿，我也喜欢大红大绿，甚至我把民间的大红大绿用在了艺术创作上，关键就看你怎么选。有的人怎么选怎么怯，可是我选的大家都喜欢，为什么？就因为我受到了较高的审美教育。所以，对于美育，不光艺术家，老师也有责任，老师本身也得要提高审美。

　　此外，意识也很重要，你比如说我拿到这张纸，我想画头牛，在我意识里面我有牛的形象，那么我就能画出一个牛来，没有这个基本条件是不可能转化的。换一个人看到这张纸，说不定他就想写字了。还有些人，可能就拿着擦擦鼻涕了。所以转换一定是有基本条件的，要靠意识的教育。

　　《中国慈善家》：韩美林艺术基金会是在2013年成立的，当时为什么要成立这样的一个基金会？

　　韩美林：我这人不存钱，小时候有一个瞎子给我算卦，说这个孩子是金手银胳膊，能挣能哆嗦，所以我就想这钱能干嘛呢？

　　因为每次艺术大篷车下去，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们的农民。你想想，现在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了，孩子和老人在那个山上下不来，冷锅冷灶的，他们吃什么？怎么活？我现在都不敢想下去。

　　我感觉慈善这个词是内心对客观现实的反映。“慈善”两个字并不一样，慈是愿意做好事，但善不是，善是内心的本质。有的人有钱却并不慈，他们做慈善是为了得到名声或者达到其他目的，不是真诚地发自内心的，看到别人的不容易，这种就不叫慈善。

　　韩美林。摄影/本刊记者 张旭

　　《中国慈善家》：现在AI作画很流行，您认为AI会替代画家吗？

　　韩美林：取代不了，因为(意识)这个东西是取代不了的。

　　比如，我们总在思考有没有上帝，有没有佛，有没有造物主，万事万物是怎么造出来的，这个意识是怎么来的，到现在，连科学家解释不了。

　　AI作画就是哄小孩的东西，作为艺术家来讲，他不应该走那个路。艺术创作不能光靠计算机，还要靠他大量的生活总结以后转化出来的形象，包括音乐形象。

　　《中国慈善家》：可是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担心，比如插画师就会担心被取代。

　　韩美林：所以我们都得学一学辩证法，有黑就有白，有远就有近，有虚就实，有大就有小，有进步也有退步。

　　将来，原始的东西可能也会反过来，原始和科学，两个是互换的。

　　(为了能直观地展现这一点，韩美林拿起纸笔，铺在腿上，边画边解释)就比如我们这个艺术馆，你一进门能看到一尊太极雕塑，它在不停地转，转着转着，前面就转到后面，所以它既是前面，它又是后面，既是上面又是下面。

　　(他又画了一个太极八卦)这是黑这是白，但整体来看，你说它是白色线还是黑色线？它又是白色线，又是黑色线，它又是进步，又是落后，又是先进科学，又是原始状态，相生相克，这些都是老祖宗教我们的。所以任何事物在一定条件下，它是会互相转化的。

　　你说我们画画，画冬天的场景，用冒白烟来表现很冷，你光拿白色不行，必须添点古兰冷色，古兰烟特别白。就是说，在特定条件下，白到了底了，但到了底也不显白，添加了一点颜色反而更显白。

　　所以，我认为人要活出高度来。虽然现在看着AI画画很热闹，说实在的，就是庸俗。艺术家不能是光在那描一个眉毛抠哧的，他要站得高看得远。

　　作者：贺斌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杨永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