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慈善家 · 2023-06-14
中国慈善家 · 2023-06-14
“吾水”的办公室设在北京四环边的一栋居民楼的16层,与另外两家社会组织共享一套房子办公。不到13平方米的房间摆放着两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对应着4名全职工作人员。
吾水的正式名称是MyH2O吾水信息平台,“吾水”是MyH2O的中译名,顾名思义“我的水”。这家草根NGO简陋的办公室里,酝酿着一个宏大的使命:致力于解决3亿农村居民饮用水安全问题。
宏大的目标背后是一个特别年轻的团队,创始人任晓媛是一位90后,美国麻省理工毕业的海归。
水作为一种奢侈品
2015年,当时在美国读研究生的任晓媛发起成立了吾水。两年后,从麻省理工学院(MIT)毕业的她做了一件很酷的事——回国全职从事乡村公益。
相关数据显示,2019年,全世界共有22亿人缺乏安全的饮用水;而在中国,2012年有3亿农村人口的饮用水并不安全。“2030年人人都能获得清洁水和与之息息相关的卫生设施”,这是联合国确定的一项重要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安全的饮水不仅仅是饮水问题,还关系到平等和发展。
最开始,任晓媛在农村调研走访时发现,很多村民对水质并不敏感,大多只是通过观察水的颜色和气味来判断水质的好坏。而即便发现水质有问题,处在偏远落后地区的村民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吾水早期做过一项调查,数据显示40%的居民担心他们的饮用水,但没有能力对其进行检测。另有10%的人认为他们的水质很好,但实际检测结果显示水并不安全。于是,团队开始思考:如何链接更多的资源来为乡村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这轮思考的结果,是吾水发起了吾水专项。这是一个专注为偏远乡村提供健康饮水的项目,通过为当地设置公益水站、水房、修缮和扩建蓄水池等设施,改善村民饮水卫生条件。
而接下来,水站的落地经历了一波三折。
2019年的夏天,任晓媛和刚加入吾水不久的张睿提着一堆水质检测设备来到了甘肃甘谷县一个偏远村庄,计划在当地落地提升水质的方案。在这之前,大学生志愿者在村庄进行了首轮调研,发现当地水质并不好,村民普遍用水窖储存水,卫生条件堪忧。虽然政府部门规划了自来水管网路线,但因为资金等原因短期内难以实施。
张睿当时认为,吾水可以筹措资金和政府协作,推进自来水管道的建设。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仔细调研之后,才发现当地水源本身就存在问题。
为了找到合适的水源地建设水站,吾水团队接洽了邻近的几个村庄和水库,连续遭到各种挫折,看似简单的事情落实起来就会遇到各种难以想象的现实阻碍。最后,他们干脆直接跑到县委大院里去面见领导。
最终,他们的建议得到了县政府的认可,水站终于在当年冬天正式落地。
如今,一些地方政府会主动寻求吾水的支持,甚至愿意付费采购相关的调研服务和解决方案。目前,吾水已在甘肃甘谷、甘肃临夏、云南泸沽湖、河北宁晋、云南曲靖等7个省份中的37个村庄落地水站等设施,建立了长期项目示范点。
那种做梦都会笑醒的感觉
任晓媛是一位北京姑娘,来自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但她对乡村并不陌生——小时候寒暑假回山东姥姥家,她玩过压水井,也目睹过被污染的水源。这些记忆构成了她投身乡村水安全项目最原始的动力。
就读北大附中时,任晓媛加入了根与芽小组。这个由英国动物保护学者珍·古道尔(Jane Goodall)1991年创立的面向青少年的环境教育项目,旨在鼓励全球的年轻人去观察当地社区,发现环境问题,开展保护行动给世界带来变化。珍·古道尔来学校访问时,任晓媛曾与她面对面互动交流。
珍·古道尔早年深入非洲森林,与野生黑猩猩一同生活,这段传奇为世人所惊叹。她有一句名言: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有希望。
这句话激励过全球许多环保人士,也在任晓媛的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更重要的是,她从珍·古道尔的经历中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视角。而在此之前,任晓媛的世界被学业填满,她是世俗眼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很优秀,一路马到成功。然而,珍·古道尔向任晓媛示范了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高中毕业后,任晓媛远赴美国瓦萨学院攻读物理专业本科学位,后来又到麻省理工攻读环境工程和科技政策双硕士学位。硕士期间,她通过学校的研究项目多次到印度调研水质系统的政府管理以及民众参与,从中了解到印度在水资源数据方面建立了详细的信息库,水质的数据几乎涵盖了每一口公共水井。震撼之余,任晓媛觉察到了大数据的价值,受此启发创立了吾水。
如今,吾水与全国210多支高校团队及上千名志愿者共同构建了青年协作者网络,在全国千余个乡村开展了调研和水安全卫生教育活动。人们打开吾水地图网页,就可以直观地了解到这些水质调研情况。
接受《中国慈善家》采访时,任晓媛多次提到“链接”这个词。“比如说,这个村子链接到资源,他们获得了干净的水,对我来讲就是那种做梦都会笑醒的感觉,你知道吗?”
鉴于任晓媛在研究和改善农村饮水安全方面的探索和贡献,2020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授予她“地球卫士青年奖”。29岁的任晓媛是当年获此奖项的七位青年中唯一的一位中国籍人士。
“非主流”的人生
任晓媛吃素。曾经她和一位男生约会,最终对方因为她的饮食习惯提出了分手,“咱们今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你这个吃素的习惯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阻碍。”任晓媛认为,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现实。
对于这位女孩来说,人生充满各种来自外界的偏见,而最多的误解来源于她从业公益的身份。
有一次参加校友会,一些校友知道任晓媛从事公益后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嫁了一个有钱人?”
在很多人看来,这哪里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甚至父母在一开始也不太理解女儿的选择。任晓媛的父母出身自农村,当年也都是举全家之力供养出来的唯一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落户北京从事科研工作。他们明白乡村公益的社会价值,但同时也深知农村生活的艰苦,并不希望女儿再走这条坎坷的道路。
曾经一度,只要聊到从业公益的话题,一家人就不可避免一顿争吵。“好在我家有只猫,是全家的团宠。一看气氛不对,我就赶紧说起我家猫,然后就又融洽了。”任晓媛笑着回忆。
慢慢的,父母也能看到她在公益事业当中所获得的幸福感和自我认同。
在任晓媛看来,吾水的小伙伴们投身公益,其实也是实现个人的社会价值、找寻自我的一个过程。这份事业比预想的要艰难许多,但不断有人加入,让她感觉“吾道不孤”。
吾水的成员朱迪昕瑶也是北京姑娘,也有国际教育背景,她从高中开始就利用寒暑假去青海的乡村支教,至今从事公益已经有十多年时间。另一位成员张睿则是大学毕业后到生态环境部工作,但出于到一线参与解决问题的渴望,他辞职加入吾水。
陈希则是吾水团队中的一个“传奇”。这位在美国留学多年的北京姑娘,有一次到贵州省黎平县洋洞村开展调研,结识了当地的一位侗族小伙。她嫁给了这个小伙子,留在了当地,后来为当地销售农产品,链接社会资源建了公益图书馆,开启了另一种人生。
聊起这位前同事的故事,任晓媛总是忍不住一阵激动,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任晓媛说,吾水已经帮助数万名村民喝上干净的饮用水,但这离吾水的宏大目标还很遥远。而要支撑起这个伟大的梦想,他们还需要探索更创新的模式,链接更多的资源。
于是,在创立吾水七年之后,任晓媛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而如何突破现状则成为一道必答题。“我想看看有没有更有价值的方案,或者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我更好地去解决更多的问题。”
任晓媛做了一个决定,开始参与一家商业咨询机构的可持续发展的咨询服务工作,希望积累商业经验来反哺公益。2023年,她退居幕后,转任吾水理事长,朱迪昕瑶和张睿成为吾水联合秘书长,吾水日常工作交棒给了他们。她希望通过这一变革,能够实现更大的突破。
今年的五一假期,任晓媛到洋洞村与陈希相见,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常年雨水充沛的地方竟然也出现了干旱,曾经“满山都是水”的村子如今要到河里去抽水了。全球气候变化给生活带来的影响是如此直接。几位年轻人围坐一起,感慨地球资源的有限。
年轻人,时不我待。
作者:万小军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特别标注除外)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邱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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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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