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新生的喜悦，不再建立于妈妈的剧痛之上。世界镇痛日来临之际，本条微博每转发100次，专项基金就会为一位准妈妈免除无痛分娩的费用。加入我们，让更多的女性在分娩时轻松一点。”

　　这条微博底下的转评区，呈现出了女性们奔走相告的场面。截至10月最后一天，它的转发量已经达到了10.6万次。

　　发出这条微博的博主，是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Babycare白贝壳关爱专项基金(以下简称“白贝壳专项基金”)。它在10月11日那天才刚刚成立。这个由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与母婴产品企业Babycare联手推出的专项基金，是国内首个针对产妇进行无痛分娩资助的公益项目。

　　作为善款捐赠方，Babycare最初把目标定在微博转发过万，相应地资助100位有需要的妇女采用无痛分娩。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条微博在发出当天就达到了转发目标，后来所获得的关注，更是迅速扩大了。

一个关于无痛分娩的树洞

　　9月14日，母婴品牌Babycare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布了新一期的“妈妈树洞”。这是个周更栏目，企业希望与用户贴得更近，于是每次都会设置不同的育儿相关话题，妈妈们会在评论区畅所欲言。其中既有“孩子小名”“假期出门遛娃地点”之类的轻松话题，也有“宝宝分离焦虑”这样的严肃话题。

　　新一期树洞的主题是无痛分娩。收集上来的文字，放眼望去都是疼痛的回忆：“阵痛反应，疼得我头发里都是汗，真是感觉有一千伏电流从身体里流过”“鬼门关走了一圈，拿自己的命去生的孩子”“本身属于痛感神经非常敏感的人，宫缩让我疼到浑身发抖无法呼吸”……

　　还有不少妈妈强烈安利无痛分娩，称它是“从地狱到天堂”；也有的妈妈虽然有生孩子的经历，但并不了解无痛分娩，显得有些犹豫。

　　“真的那么有用吗？我第一胎没打，真的是痛啊，痛了两天一夜，痛得我心里只想着剖腹吧。”来自河南的一位妈妈写道，“当时助产士建议，要不打无痛吧，我老公也不吭气，没说立马打。我也不知道无痛啥样，听别人说是骗人的，具体没了解，然后就没打。如果无痛真有这么灵，二胎真的要打，想想那种痛就害怕。”

　　“无痛分娩”到底是什么？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孙丽洪告诉《中国慈善家》，关于无痛分娩，目前最普遍有效的方式是椎管内阻滞分娩镇痛。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向产妇后背脊椎的硬膜外腔注入麻药，阻断脊神经向大脑传递宫缩的痛感，来达到镇痛的效果。注射的过程大约需要十分钟。

　　在一项Babycare与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医师报》共同发布的“无痛分娩我们真的了解吗”调研中，36%的受访者表示，不了解或仅听说过无痛分娩；相当多的人对无痛分娩感到陌生，甚至存在误解。

　　那条树洞推送，后台最终共收到了600多条留言。“互动特别热烈，我们当时想，用户在这方面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望，我们作为母婴品牌，也有责任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Babycare首席品牌官王诗蕊告诉《中国慈善家》。

　　于是，他们找到了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经过一轮讨论，大家认为首先要解决的是钱的问题。今年5月开始，浙江省将分娩镇痛纳入基本医疗保险支付范围，医保覆盖后，大约还有1000元左右的自费部分。尽管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这是一笔可负担的费用，但基金会仍希望能让少数负担不起的贫困妇女，也有条件选择无痛分娩。

　　白贝壳专项基金的第一批资助对象，锁定在浙江区域——包括浙江户籍以及在浙江当地医院分娩的外省户籍女性，产期为2022年3月1日至2023年12月31日期间。申请人如为低保、低边户或困难家庭，将优先考虑。受助人可拿到最高1000元/人的无痛分娩补助。

　　专项基金原来把资助名额定在100人，但目前准备扩大到650人，且有可能跨出浙江省，资助更广范围内有需要的女性。

　　“第一天就已经达到我们转发过万次的目标了，后来我们就讨论决定，让海报多放一段时间，让更多人知道。”王诗蕊告诉《中国慈善家》，他们把截止日期往后延了三天，有效转发数最终是6.5万次。

　　“这个数据远远超过我们当时对项目的预期。所以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选择题：你要不要去遵守你之前的一个承诺，即每100次转发就要捐助一个人。”王诗蕊说，“后来我们内部也进行了一个讨论，最后决定宁可从其他项目节省一点费用，也要努力履行我们的承诺。”

　　《中国慈善家》从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方面了解到，目前，专项基金的资金池已有约40万元。

呼吁多方参与解决问题

　　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秘书长助理张馨之告诉《中国慈善家》，目前白贝壳专项基金项目进展相对顺利。不过，她也对未来的持续性筹款和长期运作抱有一定担忧。

　　“专项基金筹款的可持续性，我觉得可能是将来最大的一个难点。从我们基金会先前的公益项目实施数据来看，相对于女性问题，公众对儿童类的项目关注度会更高。所以在筹款方面，未来可能会面临一定的难度。”

　　张馨之认为，比较现实的办法是发动更多像Babycare这样的爱心企业加入这个项目。“另外，通过前期项目让更多女性受益，不断推广项目，让更多人了解它，也是能持续做下去的一个方面。”

　　专项基金的调研报告显示，大众对于分娩镇痛的误解仍然很深。有21%的受访者认为做无痛分娩会影响胎儿健康和成长发育；认为分娩镇痛会给孕妇留下后遗症的受访者也占到21%。

　　国家麻醉专业质控中心主任、中华医学会麻醉分会主任委员黄宇光表示，目前的分娩镇痛通常采用半身麻醉，为的是克服宫缩疼痛，孕妇会始终处于清醒状态，对于认知功能的影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麻药的注射处是在椎管内，很难进入到包括胎盘在内的母亲身体的血液循环，因此临床上并不考虑麻药对于孩子的影响。

　　医疗手段发达后，剧烈的产痛已经可以减少和避免，在产妇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分娩镇痛能够保护母亲和孩子。孙丽洪医生向《中国慈善家》解释说，无痛分娩的麻药注射浓度仅为剖腹产的1/5~1/10，且麻醉的后遗症本身是非常小的。相比之下，分娩痛是产妇一生中经历的最严重的疼痛，不管是对妈妈还是对新生儿，负面影响都要大得多。“推广无痛分娩，不管是从分娩安全还是人文关怀的角度，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2018年，国家卫健委出台了《关于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的通知》，在全国范围内遴选部分医院进行分娩镇痛诊疗试点，省级卫生系统对试点医院进行分娩镇痛相关的培训、指导、评估和考核。

　　国家卫健委分娩镇痛试点专家工作组组长米卫东表示，目前试点医院的整体镇痛率达53%，在妇产科技术推广更集中的妇幼专科医院中，这一比例能够达到近83%，而在综合性医院试点基地，比例达到42%以上。但这一数据与国际上发达国家70%-90%的普及率相比，仍存在明显差距。

　　白贝壳专项基金目前覆盖的浙江省，是全国范围内分娩镇痛率较高的省份。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副院长陈新忠告诉《中国慈善家》，省内2021年的平均分娩镇痛率是61.9%，而作为专项妇产科医院的本院内镇痛率已超过70%。

　　他还透露，未来浙江省内分娩镇痛的专项手术费有望下调，从目前的每例2900元，调整至根据病人的分娩时长收费，预计平均价格将在1800元左右。

　　除了观念上的阻碍，麻醉科长期边缘化、麻醉医生的匮乏也是阻碍无痛分娩推广的一大原因。陈新忠所在的医院目前有70名麻醉医生，约占全院医生的8%。而这一数据在全国范围内已经处于领先水平——2020年，全国麻醉医师占比数据为6.18%，仅比2017年提升0.03个百分点，即在试点推广三年之后，麻醉师的比例并未得到明显提升。

　　“各大医院目前对麻醉医生的需求量非常大，除了麻醉疼痛诊疗和重症医学之外，还包括无痛分娩、无痛介入和无痛胃肠镜等。”孙丽洪告诉《中国慈善家》，“但麻醉医生的增长量和临床麻醉要求的增长量相比是不匹配的。麻醉医生基本上每天都是全天待命、连轴转，这是大部分医院里麻醉科的常态。另外，麻醉这个专业本身责任大风险高，且常年在幕后，很多人觉得存在感比较低，所以医科院校里的很多学生在选择专业的时候，往往不会优先选择麻醉学。”

　　对于一系列长线问题的解决，业界也在不断呼吁和积极参与。“目前，我们是通过社会层面推动无痛分娩，未来，我们会希望朝着更专业化的方向去推进。”白贝壳关爱专项基金项目负责人何蕾告诉《中国慈善家》，“包括联合医院、麻醉师，以及卫健委、计生协会等更多方的力量，形成联动以开展项目。”

　　此外，白贝壳专项基金还计划利用妇联在街道社区的妇女儿童驿站等基础设施，为更多产妇和家庭普及相关知识。王诗蕊则呼吁，希望有更多企业能够关注这个领域并提供帮助。“我们一个企业的力量相对有限，如果有更多企业以及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会让这个事情做得更好。”

　　作者：龚怡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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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万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