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炙手可热的ESG，如今却遭到严重挫折

　　美国的“反ESG”法案概览图，红色区域代表2023年之前已经通过的州政府，黄色区域为今年提出“反ESG”法案的州政府。

　　曾经炙手可热的ESG(环境、社会和治理)，如今成为美国社会争议不断的话题，甚至出现了反ESG浪潮。进入2024年，不少知名企业和机构纷纷忙着与ESG做 “切割” 。

　　今年2月，全球最大的两家资产管理公司摩根大通和道富环球投资管理公司宣布退出气候投资联盟“Climate Action 100+”。与此同时，另一家资产管理巨头黑石也宣布减少与该组织的联系，将其会员资格转移至国际实体。三大投资机构的退出，意味着这家旨在促进航空公司、石油巨头和其他高污染、高排放公司减少碳足迹的投资者团体流失了14万亿美元的资金。

　　3月初，在一份媒体披露的监管文件中显示，黑石集团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认为应该做出战略调整，从ESG的概念中清醒过来，否则可能会对其核心业务造成重大不利影响。“类似于ESG这种涉及到监管的问题，可能会被不同的利益相关者以不同的方式看待，最终对黑石的声誉和业务产生不利的影响。”

　　事实上，自2023年开始，黑石首席执行官的年度信件中就已经省略了ESG这个术语。如今，“ESG”这个词被黑石完全停用。

　　投资机构态度反转，不少美国公司也开始试图避开ESG这个饱受争议的词。两年前，可口可乐公司曾发布名为《商业与ESG》的报告，到了2023年，年度报告却改名为《商业与可持续发展》，避开ESG一词。

新的气候披露规定遭到反对

　　最近，十个共和党主导的州联合宣布在美国联邦上诉法院提起诉讼，试图阻止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新的气候披露规则的实施。

　　美国当地时间3月6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通过新的气候披露规则，首次为美国上市公司制定了要求，要求这些公司披露其业务面临的气候风险、极端天气事件的财务影响，应对这些风险的计划，以及其公司运营活动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情况。

　　2023年4月28日，美国纽约，反对者聚集在曼哈顿贝莱德集团总部门前，要求这家全球最大的化石燃料投资公司停止进行新的有关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的投资，以应对全球气候危机。

　　就在新规被通过的几小时后，美国国会的共和党人和美国商会公开表达了反对意见。西弗吉尼亚州等十个州发起了联合诉讼。这一举动，将成为SEC新规实施的重大障碍。

　　在诉讼中，各州的总检察长认为，新规定已经超出了SEC的权力范围，是“武断、反复无常，滥用职权，不符合法律规定”的，他们要求法院宣布该规则违法。

　　实际上，最新通过的这项气候披露规则，与最初的提案相比，已经减少了要求，比如仅要求规模较大的公司报告范围1和2的碳排放，而且只有在被认为重要时才报告。然而，美国商会认为，SEC的气候披露规则“对美国的经济增长和竞争力构成了重大威胁”。他们在声明中补充说，“我们将继续利用我们的一切工具，包括必要的诉讼，以防止政府过度干预，维护一个有竞争力的资本市场体系”。

　　而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的主席帕特里克·麦克亨利(Patrick McHenry)也认为，该规定“严重监管过度”，表示该委员会将就该规定对资本市场的影响举行听证会。

　　在联邦层面，国会的共和党人在过去几个月发起了一系列反对该规则的行动。2023年2月，共和党国会领导人曾向SEC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发了一封信，指责根斯勒领导下的SEC追求“激进的社会性议程”，信中认为，“任何形式的气候披露规定都将损害消费者、工人和美国经济”。

围绕ESG的政治角力

　　各种争议声中，被广泛讨论的是ESG议程对美国普通纳税人的影响。“纳税人不仅是州和地方政府养老金计划的支持者，也是政府借贷的支持者。”美国国家纳税人联盟的执行副总裁布兰登·阿诺德发表文章称，近十年来，由于ESG议程的不断影响，养老金计划和政府借贷的管理者，其注意力也有所转移，从之前只需要关注平衡风险和回报，到如今追求意识形态投资目标，直接的结果是纳税人可能要为数百亿美元的额外负债买单。而美国《国会山》近日披露了一项研究结果，发现具有ESG投资要求的公共养老基金的投资回报率比没有这种要求的基金低70至90个基点，这意味着退休人员在这些投资策略下会受到经济损失。

　　针对这一现象，2023年，纽约州提出了第4090号议案，在审计长选择投资州养老基金中的公司和基金时，将禁止使用ESG标准作为筛选方法。然而，支持ESG的民主党控制着立法两院和州长办公室，该法案几乎没有通过的机会。

　　然而，反对ESG就会让纳税人受益吗？“红色州的保守派一直在采取反ESG的政策。不幸的是，许多这些政策并没有确保最大限度地为纳税人服务，而是将保守派的文化偏好凌驾于财政考虑之上。与左派的支持ESG政策一样，这些反ESG政策也给纳税人带来了巨大的代价。” 布兰登·阿诺德表示。

　　2021年，德克萨斯州通过一项法律，禁止市政府与包含ESG政策的银行进行业务往来。根据布鲁金斯学会的一项研究，这一行为减少了借贷的地方竞争，增加了利率，导致纳税人在八个月内额外支付了5.32亿美元的利息。

　　去年，在俄克拉荷马州的斯蒂尔沃特，市议会试图向美国银行借款，用于投资一项基础设施项目。然而，美国银行由于相关的ESG政策上了“黑名单”，迫使该市政府放弃美国银行，寻找新的融资方。政府最终为此支付了更高的利率，当地纳税人额外花费了120万美元。

　　律师事务所Ropes & Gray在最近的一项分析中表示，“根据2023年州和联邦两级的相关动态，在公共投资中关于ESG的斗争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是刚刚开始。”而随着美国总统大选的临近，支持和反对ESG的阵营会在2024年继续活跃。

　　“动用纳税人的资金来争夺社会政策是不负责任和短视的。特别是在疫情期间，联邦耗费大量资金，州预算日益面临紧缩，许多州的养老金体系正在受到不稳定的股市的考验。各种意识形态的政策制定者应该建立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努力确保纳税人的权益。”布兰登·阿诺德表示。

ESG路在何方？

　　就在美国民主和共和两党因为ESG的谁是谁非争执不休之际，3月5日，美国四家银行，包括花旗银行、美国银行、摩根大通和富国银行，宣布退出“赤道原则”(Equator Principles)。这个于21年前建立的原则，旨在帮助金融机构决定、评估和管控社会与环境风险。

　　“这是令人不安的举动。这些世界上最大的化石燃料融资银行放弃了自己设置的最低标准。这既在道德上令人震惊，也在财务上不负责任。越来越明显，这些银行除了利润之外，不关心其他任何事情。”环境机构Stand.earth的气候融资主任理查德·布鲁克斯说道。

　　据路透社报道，虽然四家银行的名字已从赤道原则的名单中删除，但四家发言人均表示他们将继续遵循这些原则。

　　不仅如此，美国银行目前已取消了对融资煤炭和北极钻探项目的明确禁令。而摩根大通也引入了一个“能源混合”来计算其融资排放量，其中将包括可再生能源，使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增加了难度。

　　不过，对于ESG的未来发展方向，多数业界分析人士仍抱着总体乐观的态度。“虽然ESG这个术语被边缘化，但重要的是要记住，大多数利益相关者在其大部分基本原则上是一致的——例如自然保护、清洁空气和水、公平的劳工实践等。”《福布斯》杂志的特约撰稿人约翰·布里曼表示。

　　“就目前的全球环境来看，ESG概念使用的减少很可能标志着它的演变，而不是消亡。”专注企业战略和并购研究的律师马丁·利普顿等人在《哈佛商业评论》发表文章认为，“ESG的初衷是引起全球对未在财务报表或投资分析中捕捉到的风险和机会的关注，但没有一个术语能够准确涵盖所有问题。脱离ESG这个概念的影响，公司和投资者可能会更有灵活性地对待诸如气候、可持续性、人力资本和多样性、公平与包容等问题，从而制定出创造长期可持续价值的战略。”

　　与此同时，将ESG剥离出政治角力场，回归其本身的价值也迫在眉睫。“我们必须记住，大多数ESG问题都是非政治性的，比如大多数人都同意自然保护、良好的劳工标准和清洁水等问题。ESG是关于良好的商业行为和可持续运营的，而良好的商业行为不是政治性的。” 全球最大的ESG技术公司RepRisk的首席商业官亚历桑德表示。

　　作者：苏洁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杨永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