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今年秋季招生的福耀科技大学(暂名)，迎来了第三任校长。

　　3月25日，福耀科技大学第一届理事会第二次会议在崭新的大学行政楼召开，一周前刚刚卸任西安交通大学校长的王树国接任梅宏院士，获聘担任福州市福耀高等研究院院长/福耀科技大学校长。

网红校长加入新型大学

　　福耀科技大学是一所民办非营利性新型应用研究型高水平大学，由曹德旺创办的河仁慈善基金会出资举办，福州市政府提供一定资金及建设管理支持，并对学校进行一定监管。在治理结构上，实行理事会、校委会和学院三级管理，由校长负责的校委会是学校治理的关键一环，也正因为如此，校长人选一直是外界关注的话题。

　　曹德旺曾在此前的采访中表示，希望校长是理工科背景，最好是中国人。他认为，当领导首要的是人品，“人品好，能力弱些没关系，因为自然会有人来帮你”。

　　在王树国之前，福耀科技大学先后聘请厦门大学原校长朱崇实以及中科院院士梅宏担任校长。如今，福耀科技大学再次换帅。

　　今年66岁的王树国有着30年的高校教学和管理经验，先后在哈尔滨工业大学、西安交通大学担任副校长、校长。

　　2014年4月28日，王树国被任命为西安交通大学校长，开始了他“真正作为交大人”的十年。十年间，在他的带领下，西安交通大学重返全国高校排行榜前十，科研经费一跃成为全国第七。此外，大学用了两年多时间，建成了全新的创新港校区，成为我国首个“没有围墙的大学”。

　　2017年2月，在中国西部科技创新港奠基动工仪式上，王树国曾发出豪言：“在这个平台上，将有世界最领先的一批科研项目，在这儿你能看到世界发展的未来。21世纪一个新的大学形态将在我们交大、在中国西部科技创新港诞生。”

　　王树国有网红校长之称，2023年7月2日，西安交通大学2023届研究生毕业典礼突遇大雨，王树国依然冒雨致辞，时任党委书记卢建军默默走到他的身后撑起了雨伞，这一幕在网络刷屏。当时，王树国脱稿演讲，寄语毕业生们一要具有家国情怀，二要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三要具有敢为天下先、敢闯敢试的开拓创新精神。

　　家国情怀和创新精神，是王树国在多次演讲中反复提到的价值内核，而他的办学理念，或许能从2018年做客央视《开讲啦》时的演讲窥见一斑，他认为，大学一定要胸怀天下，一所国家重点大学，一定要以推动国家发展为己任，扛起大学应该肩负的历史使命。面对第四次工业革命迅猛发展所带来的巨大变化，大学需要转变观念、深刻变革，一定要开放办学，主动融入社会。

　　这些理念，听起来和曹德旺不谋而合。

福耀科技大学“新”在哪里？

　　2023年，《中国慈善家》影响力慈善研究院做了“慈善家办大学”专题研究，重点分析了福耀科技大学的办学模式和治理结构，在对曹德旺的深入采访中，也看到了这位企业家、慈善家的教育理想和情怀。

　　曹德旺很早就有了办大学的想法。2009年，在参加达沃斯论坛时，他比预定的演讲时间提前三个小时到会场，当时正在举办一场教育论坛，来自不同国家的教育专家正在讨论“啃老族”话题。一位来自美国的校长认为，很多中国学生从小就在父母“包办”下考最好的学校，为了以后找份体面的工作。因此培养的学生只会考试，不会干活。另一位日本校长则提出，中国需要建立成人教育学校，为大学毕业生提供实践培训，然后再输送到社会，以提高就业机会。

　　曹德旺深以为然，福耀玻璃也是重视在内部培养工程师，而不是从大学直接招聘。在曹德旺看来，员工需要的是实际的操作技能和融入企业的能力——这些往往是高学历无法代替的，“学历只是一个门槛，大学毕业生往往需要在企业中进行实际地培训和磨炼”。

　　而随着福耀集团“走出去”，在美国、德国等地先后建厂，曹德旺在企业经营之外，也有意识地观察和学习国外的办学理念。美国工厂所在地附近的代顿大学、克利夫兰医学中心，德国的TU9理工大学联盟，都让他深受启发。

　　几年前，曹德旺看到藏区老百姓深受高原病之苦，曾安排河仁慈善基金会对高原病进行专题调研，计划在成都建高原病医院，他想借鉴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做法，配套建设生物医学研究院和医科大学。研究院负责研究高原病的治疗和防疫，医科大学重点培养西藏的年轻人，为藏区输送合格的医生。但这个计划后因内部评估“牵涉的利益相关方太复杂”，未被河仁基金会的理事会通过。

　　在不断地考察和学习过程中，曹德旺对于办大学的目的越发清晰，“就是要解决社会问题，不是招几个学生把他们关起来读书，以后留你的名，不是这个概念。”他心目中的大学必须和社会服务结合，“大学，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一个融合培养人才、提供社会服务和解决技术问题等功能的系统。”

　　2021年是河仁慈善基金会成立十周年，从年初开始，曹德旺一直在总结基金会过去十年的工作，思考今后工作的方向。他说：“最近自己想得比较多的是教育问题，基金会今后的工作重点会往教育领域发展”。

　　2021年4月12日至13日，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在北京召开，职业本科教育“是什么”“怎么办”“办成什么样”成为全社会关切的热点。

　　在职业教育的新格局下，曹德旺酝酿多年的办大学设想获得河仁慈善基金会理事们的一致支持。2021年5月2日，河仁慈善基金会理事会会议正式通过《河仁慈善基金会发起创立“福耀科技大学”初步建设方案》(以下简称《初步方案》)。方案中提到，福耀科技大学要“面向世界汇聚一流人才，充分借鉴和引进欧美、日韩等世界发达国家高校的先进办学理念和教学经验，在世界前沿技术型院校中招聘师资，努力培养出具有国际化视野、工匠精神及创新管理能力的高素质应用型、技术技能型人才，成为中国新时代高校工程师的摇篮”。

　　在办学发展思路上，根据《初步方案》，将“坚持改革开放，错位发展、特色发展，按照高水平、小规模、应用型、国际化、市场化办学理念，兴办理工类科技型大学”，具体而言，大学开设大量与制造业相关的专业，与企业合作设立“双导师制”，在大学里共建企业实验室，提供丰富实训资源，要求学生有足够的实习锻炼时间，与企业合作安排学生进行针对性的实习。大学既提供层次较高的理论教育，又能充分地让学生动手。因此，从福耀科技大学毕业的人，他的毕业证书相当于工程师的身份，能力上具备工程师的水平。

　　2021年6月17日，福州市福耀高等研究院(以下简称福耀高研院)在福州市民政局登记成立，作为筹建福耀科技大学的载体和前身，福耀高研院集战略研究、学术交流、人才集聚与培养于一体，旨在通过吸纳海内外顶尖的教学与科研人才，汇聚全球一流的教育资源，孕育一所新型应用研究型的高水平大学。

　　在曹德旺的理念中，教育应该是事业而不是产业，他反对以赚钱为目的的资本进入教育领域，因为“以营利为目的的资本介入教育是一个灾难”。也正因为如此，福耀科技大学被定位为非营利性大学。而在办学方式上，美国的基金会办大学模式给了他很大启发，“从国际上来看，好大学大多是由慈善基金会开设的。我认为，中国也要去学习这一套理念。慈善基金会的存在也很好地解决了学校的产权问题。”

　　河仁基金会计划总出资100亿元，投入筹建福耀科技大学，项目资金的拨付按项目实施进度进行，款项直接拨付项目建设公司。关于学校的运营费用，曹德旺做过估算，大学的人力资本每年1.2亿，校园管理费每5000万，学校的学费计划参照公办大学的标准来收取，每个学生将“补贴5万元来培养”。大学的运营费将通过河仁基金会所持有的福耀玻璃的股票分红和收益来支持，学校的实验室以及部分科研经费计划通过与企业合作筹集。曹德旺有信心让福耀科技大学成为“中国最有钱的大学，河仁基金会以及一大批有情怀的企业家将会是最坚强的财政后盾”。

　　办学需要持续地投入，光靠一家或几家企业、基金会的力量还不够，曹德旺提出“民办公助”的模式，与福建省政府、福州市政府探索“政府+公益基金”模式，共同举办新型研究型应用技术大学。2021年11月20日，福州市人民政府与河仁慈善基金会签订福耀科技大学建设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亲力亲为建学校

　　福耀科技大学建筑动工之后，曹德旺几乎每天都到工地上的简易办公室办公，小到一棵校园绿化树、一块玻璃隔断都由他亲自过目，拍板决定。他一再强调“寺庙和学校都是百年大计，我盖的房子，一定要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同时“学校不能盖得很寒酸，还是要气派，要庄严、有文化、要浪漫、舒适、宜教、宜居，这很关键”。

　　因此，从校园的规划设计到工程建设，曹德旺都坚持亲力亲为，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在确保施工质量前提下，他压缩不必要的支出，赶上施工期间房地产业回落，建筑材料降价，福耀科技大学建设全面完工只用了不到40亿元。计划捐赠的100亿元，在完成学校的基础建设后，还剩65亿元。对于这个结果，曹德旺十分满意：“10年时间，65亿至少可以变成150亿。每年再支持学校5亿元，我可以拿得出来。”

　　用曹德旺的话说，“建完大学才是万里长征开始，刚起步，之后我要募集资金来养这个学校。”2023年底，尚在筹建中的福耀科技大学成立教育基金会，基金会未来将承担吸纳社会捐赠的职能。尽管河仁基金会将继续支持福耀科技大学的办学经费，曹德旺对于大学的自我造血能力仍有长远的考虑。“我们会请企业来共建实验室，让企业来建，拿课题进来跟教授合作，给教授发奖金。哪个学院的教授拿的工资高就代表院长的水平高，因为你的成果直接给企业用(产生效益了)。”他告诉《中国慈善家》。

　　校园主体建筑陆续落成之时，一些商务合作也在酝酿中，比如位于校园旁边的酒店已经确定了合作方，开始装修准备营业。2023年下半年，大学新落成的体育馆对外承接了一些活动和赛事，未来的体育馆和音乐馆在满足福耀科技大学和周边大学城学生活动的基本需求外，作为在福州大学城高新区功能最完善、最先进的场馆，将面向社会承办一些商业性的演出和赛事。

不只是多一所大学

　　2021年12月4日，在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八届年会上，曹德旺和时任中国陶行知研究会会长、新教育实验发起人朱永新(现任十四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常务副主席)做了一场高端对话。

　　彼时，福耀科技大学刚刚完成征地拆迁工作，即将破土动工。朱永新在对话中说，教育需要资金的支持，同时更需要智慧，就需要用企业家的创业精神，敢为人先的精神去做中国的教育，“我们不能跟在西方的教育后面走，在教育方面怎样成为一个领跑者同样值得思考。”

　　朱永新期待福耀科技大学能够彻底的打破现在大学的枷锁，在尊重大学培养人才规律性的同时，也要打破一些限制，用创新的思维去办一所创新的大学，“因为中国不是多一所少一所大学的问题，我们期待独特性。”

　　这同样也是曹德旺的办学理念，“我去办一所大学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中国多一所大学，而是要做一次探索和改革。希望能找到一条适合并推动中国向前发展的办学之路。”

　　2021年，在前一届河仁慈善基金会任期结束后，曹德旺担任了河仁慈善基金会的第一理事长，显然，对于福耀科技大学这一河仁慈善基金会现阶段最重要、投入最大的项目，曹德旺希望在大学创校布局时期发挥更大的影响，让自己的办学理念和理想得到充分落实。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人才的培养方式，关于学校的治理结构同样令人期待。据了解，福耀科技大学设理事会，直接向校党委负责，理事会由若干社会精英组成，并吸纳校内各派精英参与。2023年8月11日，福耀科技大学(筹)第一届理事会第一次会议召开，曹德旺当选理事长，曾担任过北京大学校长的王恩哥当选副理事长，同时决定聘请中国科学院梅宏院士为校长。在3月25日的第二次会议中，辞去校长一职的梅宏依然受邀继续担任理事，同时还增补了两位新的理事，除担任校长的王树国之外，另一名理事为中国高等职业技术教育研究会副会长孙芳仲，都是来自教育界的专家。

　　根据福耀科技大学理事会(筹)章程，理事会是福耀科技大学(筹)的最高决策机构，决定大学所有重大事项，同时也是大学整合和拓展教育资源的组织形式，是学校与社会各界建立和发展长期、稳定战略合作关系的重要平台。理事会既是决策核心，也是拓展教育资源的组织形式和对外合作平台。

　　理事会下辖校委会，由校长负责，主要任务是执行并深化组织落实理事会决议。校长下辖各部门、各院系，接受所辖部门汇报。最后是学院，作为学校政策的执行人并得到充分授权。学校的经费收入，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收入，都下沉到学院由学院和教授支配。校委会的费用在河仁基金会的资助下面列支。

　　《中国慈善家》影响力慈善研究院首席专家曾晶认为，这一治理结构设计的第一个特点是突出了“理事会向校党委负责”。新修订的《民办教育促进法》以及实施条例的规定强化了民办学校党组织参与决策和监督的职能，民办大学一般只在章程里规定学校党组织(党委书记)“参与”学校重大事项的决策与研究，而福耀科技大学理事会“向校党委负责，执行教育部及各级党委的规定”，凸显了“党领导大学”的政治站位。第二个特点是，学院作为学校政策的执行人获得充分授权，大学经费收入都下沉并归学院支配。这意味着学院在管理和决策方面拥有更大的自主权，未来可以更灵活地根据自身特点和需求运作，包括与企业开展合作。

　　曾晶认为，按照此前曹德旺创办福清高山德旺中学时与学校管理团队合作的经历，在找到理念一致、执行力强的校长之后，校长将全面负责学校的业务工作，曹德旺与河仁基金会将会在办学大方向上进行调适、引导，专注做好办学资金的供给与保障。

即将迎来第一批学生

　　2024年新年前夕，福耀科技大学核心教学区项目主要涵盖12栋单体建筑及东侧一座新建桥梁，主教学区六大学院的主体建筑已完成建设，图书馆已完成装饰装修工作，整个校区的建筑外立面、室外管线与道路浇筑施工步入尾声。

　　褔耀科技大学计划设立材料科学与工程、计算机科学与工程、机械工程与自动化、车辆与交通工程、生物工程、经济管理6个学院和1个基础教学部，每个学院都有独立的大楼，以图书馆为中心分布排列。教学楼、图书馆、宿舍生活区与文化体育活动区的距离都在两三百米之内，十分方便学生上课和活动。除了配套的本科生、研究生宿舍、教师公寓、食堂以外，还修建了配套的幼儿园、中学以及附属医院。大学里还预留了两座硬件设施配置最顶级的实验大楼，供未来企业带课题进来，师生参与进行研发。

　　万事具备，只等开学。

　　2024年1月29日，福建省教育厅发布关于高等学校设置事项的公告，就拟向教育部申报设立福耀科技大学(暂名)予以公示。曹德旺则在各类采访中，不遗余力地向外介绍这所学校，认为学校“最有竞争力的专业将是材料、信息与自动化、工业工程管理”“住宿将本科两人一间，硕士一人一间，博士住套间”“录取分数将比清华差几分，目标是中国前五名大学的录取平均分”。

　　2023年12月24日，经过层层选拔，第一批17位管理及教辅人员正式入职福耀科技大学(暂名)(以下简称“福耀科技大学”)新校园。曹德旺亲自迎接这些“新人”，在发表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之后，他叮嘱大家：“工作中要有规范意识，学校的运作需要规范管理，要有事业心、上进心，要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终于建成了理想的大学，曹德旺仍然每天待在大学工地的办公室上，他热切地邀请访客们参观校园，那里有他立下的校训“敬天爱人，止于至善”。在曹德旺的心中，福耀科技大学“是一所充满理想与活力的高等学府，是一所宏伟、庄严，拥有厚重文化传承的校园。它具有优美、舒适的学习环境，开放、自由的学术氛围，浪漫、优雅的校园环境。多年以后，人们称这里传承着‘福耀学派’，是每个人心中都向往的科学圣殿”。

　　参考文献：《福耀科技大学(暂名)：破解高等教育与产业需求矛盾的创举》，收录于“慈善家办大学”专题报告。

　　作者：贺斌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邱宇